次日,錦繡宮。
因家裡遲遲不來信,蘇媞月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,所以一大早上讓青蕪出門去打聽了。
青蕪和琉宛都是她從府裡帶進宮的貼身侍女。
琉宛沉穩冷靜,聰慧心細。
青蕪性格活潑,大大咧咧的,更擅長交際。
在這皇宮之中,平時也是青蕪走動的最多,她認識的宮女內侍多,打聽消息對她來說不是難事。
只是等了大半天,也不見她回來。
蘇媞月的心,莫名開始恐慌起來。
一直等待了傍晚的時候,青蕪才回了錦繡宮。
青蕪一進門,連口水都來不及喝,便迫不及待說道:「娘娘,奴婢輾轉跟好幾人打聽了才知道,老爺現在已經不在刑部大牢,他被轉去鎮撫司了。」
「鎮撫司?」蘇媞月和琉宛異口同聲道。
蘇媞月坐直了身子,擰着眉道:「青蕪你別著急,慢慢說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青蕪道:「具體出了什麼事情奴婢也不知道,只知道好像是皇上下的旨,帶走老爺的是刑部的人,可眼下人已經被關在鎮撫司了。」
「娘娘,這鎮撫司隸屬錦衣衛,聽說那裏面的人心狠手辣,從來不會好好說話,只會嚴刑拷打……他們才不管你有沒有罪,反正只要進了鎮撫司,出來肯定要脫一層皮的。」
蘇媞月心一緊,越聽越怕了。「那鎮撫司什麼時候放人?」她問。
青蕪搖了搖頭:「奴婢也不知道。」
「太后病重……看來要想救父親,只能再去求求皇上了?」蘇媞月這句話像是自言自語。這事,居然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。
琉宛知道她的意思,心裏不忍,怕她委屈,說道:「娘娘,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,且不說咱們能不能見到皇上……就算真見到了,他也不一定會幫咱們。到時候若是,他再對娘娘起了歹意,那可如何是好?」
青蕪也重重點了點頭,表示贊同。
那昏君可不是什麼好人,蘇媞月要是去了,肯定會被看上。侍寢的話,必然會被折磨得不成樣。
「哦,對了,還有一事!」
忽然間,青蕪好像想起了什麼,大聲道:「娘娘,奴婢還打聽到了一事,關於鎮撫司的。」
「何事?」
青蕪說道:「如今的錦衣衛不是從前的錦衣衛了,聽說他們頭上的人換了。」
蘇媞月眉心微蹙,一時沒聽明白青蕪的意思: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
「半月前,司禮監的蕭掌印把錦衣衛和東廠合併了,還起了個很難聽的名字,叫『廠衛』。」青蕪撓了撓頭,「這蕭掌印一看就是個沒什麼品味的人。」
蕭鶴野?
要不是青蕪提及,蘇媞月差點想不起這麼一個人來。這幾日蘇媞月和蕭鶴野也見了數次,但父親遇事蘇媞月卻一次也沒有想起這個人,想來應該是她潛意識不想找他幫忙。
蘇媞月苦笑了一聲,她也搞不清楚這個消息對自己來說,究竟是好還是壞。
躲來躲去,她終究是躲不過了。
這深宮之中,蘇媞月所不能左右的事情,彷彿都是冥冥之中早就註定了的。
「琉宛,你陪我去一趟南苑。」蘇媞月站起身,走到梳妝台旁,緩緩坐下:「再幫我畫個好看的妝容。」
「是。」琉宛低聲回答。
旁邊的青蕪一臉不解,問道:「去南苑?娘娘莫不是要去求蕭掌印?」
「嗯,無論如何,救人要緊。」
「可是奴婢聽說南苑那位手段非常,心思歹毒……娘娘您別去,咱們再想想辦法。」
還能有什麼辦法呢?
蘇媞月心裏比誰都清楚,她只是個不受寵的妃子,從前她自視清高不願爭寵,只想躲在這小小的錦繡宮裡安然度日。
可如今接二連三的出事,她才幡然醒悟過來,身處後宮之中,要想自保,要想保護身邊的人,確確實實是需要靠山的。
想要靠山,就要淪為蕭鶴野手中的一枚棋子。
幾天前或許蘇媞月還在猶豫不決,但如今為解燃眉之急,她只能應了蕭鶴野的條件。
她願以身做棋,只是那個執棋人究竟想不想得到,蘇媞月心之所想為何物呢?
蘇媞月像是下定了決心,素手拿起梳妝柜上的口脂,放在唇邊抿了抿。長長的睫羽緩緩垂着,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決絕和狠厲。
「青蕪,放心吧,咱們娘娘心裏有數。」琉宛回頭看了一眼青蕪,繼續說道:
「再說了,娘娘身邊不是還有我嗎?你都忙活一天了,今日早些休息,有我在,你還不放心嗎?」
青蕪半信半疑的點點頭:「那你們早些回來。」
*
一整天都沒有下雪,明明中午還出了會兒太陽,暖洋洋的。
可是當夜幕降臨,她們兩人才出門走了一半的路,這天居然開始下雪了,像是惡作劇一般。
琉宛仔細幫她將斗篷上帽沿拉起,試圖遮擋住那些飄落下來的雪花。
「娘娘,等會兒蕭掌印若是不願意幫忙,咱們再想其他法子,奴婢不願娘娘委屈了自己。」
榮王出事的那晚,琉宛在夜闌閣門外等了許久,她不知道蘇媞月在裏面到底經歷了什麼,可是她有預感……非常不好的預感。
「琉宛,這兩日我也一直在想,別的出路,別的法子……眼下父親出事,太后病重,大哥遠在邊疆,咱們家沒別的靠山了,難不成靠二哥?」
蘇媞月攏了攏斗篷,接著說道:「我只有三條路可走。一是等鎮撫司放人,二是去求皇上,三……則是去找蕭鶴野。」
她說的這三條路,並沒有最佳選擇。
父親年事已高,偏偏遇上牢獄之災,鎮撫司的地牢殘酷惡劣,她等不了。
當今皇上荒淫暴虐,日日沉迷風月之中。蘇媞月本就不受寵,能不能見到皇上還說不準,就算真的見到了……難道她開口,皇上就一定會幫她嗎?
所以,去找蕭鶴野替父親求情,是她權衡再三的選擇。
琉宛道:「娘娘,人人都在說,蕭掌印他……是亂臣賊子,心懷不軌。奴婢是怕您吃虧。」
「吃不吃虧我倒是不怕。我知道這宮中從來只講利益,不講情義。若是我吃點虧,能把父親從鎮撫司救出來,自是再好不過了。」
「娘娘說的是。」琉宛低着頭,小心翼翼的攙着她,繼續往南苑走去。
蘇媞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座閣樓。
夜闌閣。
不知怎麼地,自從榮王那件事之後,蘇媞月心裏只想遠離這個地方,遠離這座閣樓的主人。
可現實卻一次次將她推向蕭鶴野,逃不掉,躲不開。
既然如此……那就不逃了吧。
蘇媞月反倒是看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