◈ 第5章

第6章

蘇媞月在水裡泡了好一會兒,蕭鶴野許久沒有說話,只是低着頭,認真專註地幫她清洗身上的傷口。

蘇媞月知道他手眼通天,無所不能,但她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:「掌印打算如何善後?」

蕭鶴野的目光穩穩落在她肩膀的傷口處,手裡動作很輕,說:「這有何難?奴才今夜就把榮王屍體神不知鬼不覺的扔出去,只要他不死在奴才的南苑,不死在宮裡……這事就查不到娘娘頭上。」

辦法簡單粗暴,但聽起來好像是這個道理。

蘇媞月不禁在心裏默默感嘆,果然權力大,便可為所欲為了。

這點小事,對於蕭鶴野來說不過就是揮揮手,眨眨眼的難度。

可能是冬天的緣故,水溫降得很快。

蘇媞月身上的傷口也清理的差不多。

蕭鶴野直起身子恭恭敬敬的伸出手牽着她,走出了浴桶。拿了塊被炭火烘得很暖和的厚方巾裹在她身上,耐心的幫她擦乾了髮絲上殘留的水漬。

然後替她換上了那件寬鬆的寢衣。

蘇媞月安靜乖巧的坐在軟榻上,寢衣半穿半遮,露出光滑的脊背,任由蕭鶴野站在身後幫她塗藥。

不知是因為剛沐浴完,還是因為兩人之間舉止親密,蘇媞月臉頰紅的發燙。

後背的傷口上完葯,蕭鶴野貼心的將寢衣拉上,然後走到她面前,單膝跪地,用食指沾了些藥膏輕輕塗在她頸部雙肩和胸前的傷痕處。

她看着那張無可挑剔的臉,秀眉微皺:「掌印不必如此的。」

蘇媞月沒想到他會跪,她何德何能,讓這麼一個權傾朝野的厲害人物這般伺候自己?

「娘娘此話何意?」他抬頭瞥了一眼她,那張臉太過清澈動人,溫婉又魅惑,多看一眼都會叫人魂牽夢繞。

蕭鶴野回過神,繼續專註的幫她上藥。

蘇媞月吞了吞口水,大着膽子,抬手輕輕抓住了他的手腕,讓他上藥的手動彈不得:「掌印位高權重,我實在不敢讓你伺候……」

自從進了夜闌閣,什麼事情都是蕭鶴野親力親為,沐浴穿衣上藥,都是他。難道這偌大的夜闌閣就沒個下人了?

蘇媞月甚至想,伺候她的人是個宮女太監都好,但她最不希望這個人是蕭鶴野。

他笑了笑,眼神淡然:「娘娘,奴才剛剛就想提醒您來着。」

「您是主子,我是奴才。在奴才面前,娘娘應該自稱『本宮』,而不是『我』。」

「伺候主子,是奴才分內的事情。」

說到這個,蘇媞月感觸頗深。進宮一年多了,她對這個自稱還是不太習慣,所以為了避免自己說錯話落人口舌,大多數時間她都躲在小小的錦繡宮裡,很少出門。以至於新來的太監宮女都不認得她是哪個宮的主子。

蘇媞月點點頭,說道:「知道了,我以後……」她頓了頓,然後才改口道:

「本宮以後記住了。」

她真的很乖巧,很聽話,令他很滿意。

蕭鶴野微微點點了頭站起身,將膏藥瓶子蓋好然後遞給她:

「奴才讓人備好了轎子,娘娘回去好好歇着,這葯早晚各塗一次,別忘了。」

「那便多謝蕭掌印了。」

蘇媞月將寢衣攏了攏,剛起身走了幾步,又被他叫住:「等等。」

蘇媞月回眸不解的望着他。

只見他重新取了件藏青色的大氅,將她嬌小的身子嚴嚴實實裹在氅衣裏面。蕭鶴野小聲提醒道:「娘娘,管好您身邊的人,不然……奴才替你管教也不是不行。」

語畢,蕭鶴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房門。

門外候着的人,正是蘇媞月的貼身宮女,琉宛。

蘇媞月點點頭,說:「多謝蕭掌印提醒,只不過,琉宛和青蕪都是本宮從府裡帶進宮的貼身侍女,本宮相信她們。」

見她這麼說,蕭鶴野心裏就算有其他想法也只能作罷,按照他的行事作風,無論如何琉宛肯定是留不得的。

琉宛在外面轎子旁等了許久,看見蘇媞月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時候,皺着的眉心終於舒緩開來。

可當她看見蘇媞月身上里里外外換了身乾淨的衣服,又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神情晦澀難辨的蕭掌印,這顆心猛然一緊……一個不好的預感浮現在腦海里,但她不敢多言,只是低着頭迎上去將蘇媞月扶着上了轎子。

轎子搖搖晃晃出了夜闌閣。

人人都說,蕭鶴野權勢滔天,手握生殺,說他把持朝政,結黨營私,貪贓枉法,陷害忠良,是奸臣,亦是邪魔。

恨不得把這世間所有的貶義詞都用在他身上,就連父親蘇穗也在蘇媞月入宮前就再三叮囑她,千萬不要招惹那位司禮監掌印蕭鶴野。

蘇媞月從一開始便知道,他並非好人。

可這後宮之中,又有誰能一直當好人呢?

親手殺掉榮王這件事,想起來雖然會有後怕,但蘇媞月卻從來沒有後悔過。

她雖柔弱如嬌花,但若是有人觸碰底線,那她亦不會善罷甘休。

妹妹蘇念月是她的底線,家人是她的底線。

蘇媞月下了轎,進了錦繡宮的門後,兩人臉上緊張的神情才慢慢緩和了下來。

琉宛攙着她,握緊了蘇媞月纖細冰涼的指尖心疼道:「娘娘,蕭掌印沒有為難你吧?」

蘇媞月伸出另一隻手,輕輕拍了拍琉宛的手背,安慰道:「沒有。」

「可奴婢心裏還是不踏實,傳言這蕭掌印心狠手辣,詭計多端,咱們這次惹的事情可不小,他真的會幫嗎?」

「其實我心裏也沒底,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,與其整日擔驚受怕,不如踏踏實實過好眼前的每一天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琉宛,無論如何我會盡量護好蘇家,也護好你們。」

聽她這麼說,琉宛瞬間就紅了眼眶:「娘娘,不管是死是活,奴婢會一直陪着你。」

蘇媞月點點頭,說:「琉宛,事關重大,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青蕪不像你這般謹慎細心,她心直口快,容易意氣用事……」

「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。」琉宛輕輕握住了蘇媞月的手,後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,也無需說完。

彼時,她們兩人心裏都清楚,今夜過後,一切都大不相同了。

入夜,又開始下雪了。

蘇媞月做了一整晚的噩夢,半夜被驚醒了好幾次。

次日清晨,青蕪早早的去了趟內務府領了些木炭回來,順便也帶了個驚天消息回來。

「聽說榮王昨夜在春風樓被人暗殺了,身上有好幾處傷,死相難看,慘不忍睹。」

青蕪一進門,迫不及待的將剛剛打聽到的小道消息告訴她們 。

蘇媞月端坐在梳妝台前,一言不發的看着銅鏡里的自己,心裏有些發怵。

琉宛站在蘇媞月身後幫她梳理長發,並未回頭看青蕪,心裏明明藏了很多事,卻也只是淡淡接了一句:「竟有這事?那這宮外豈不是亂了套了?」

「那肯定,聽說皇上如今很重視這個案子,還把它交給了司禮監的蕭掌印,命他三天內一定要抓到兇手。」

「聽說蕭掌印本領通天,深得皇上信任,這案子交給他應該很快就會破案吧?」琉宛假裝漫不經心的說著,一邊幫蘇媞月細心挑選着發簪,最後拿了一支白玉簪小心翼翼的插在她的髮髻中間。

青蕪隨手拿起桌上的桃酥往嘴裏一塞,口齒含糊不清:「這事蕭掌印已經派東廠的人去查了,東廠那些人素來橫行霸道,肆意妄為,眼下永安城怕是不得安寧了。」

青蕪眼珠子轉了轉,又小聲的說了一句:「不過無所謂了,榮王死了才好……這就叫做,不是不報時候未到。」

琉宛聽見她說這句話,立馬轉過頭狠狠瞪了她一眼,凶道:「青蕪,別亂說話,免得給咱們娘娘惹麻煩。」

青蕪也意識到自己失言,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巴,然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一言不發的蘇媞月。

蘇媞月抿了抿唇,並沒有責怪青蕪的失言。現如今,她只希望這件事快些過去,早點結案。這樣,蘇媞月又能過風平浪靜的日子了。

這麼說來,蕭鶴野沒有騙她,他真的把榮王弄到宮外去了。

蘇媞月總算鬆了一口氣,皇上還把這個案子交給了他,那這事就好辦多了。

可如果按照剛才青蕪說的,東廠的人為了緝拿兇手必定會不擇手段,永安城被掘地三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,這樣一來……蘇府會不會?

春風樓是永安城出了名的風月場所,榮王和當今皇上一樣都是荒淫好色之徒,所以他死在春風院不足為怪。

只是,蘇媞月也想起來,她那個一事無成的二哥,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春風樓,為了以防萬一,她肯定要寫信回去,好提醒父親這幾日管好二哥,讓他別去春風樓惹是生非,免得碰上東廠的人,觸了霉頭。

她轉過身,對青蕪說道:「去備紙筆,我要寫一封信回府。」

「是,娘娘。」青蕪起身去了隔壁書房。

蘇媞月低着頭理了理肩上的髮絲,抬手碰到頭上的玉簪,恍惚間這才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。

昨晚那隻銀簪不見了!

她急忙翻了翻梳妝台上的首飾盒,發現沒有……

蘇媞月站起身,快步走到軟榻旁,將枕頭和錦被掀開又細細查找了一番,還是沒有……

「琉宛,昨晚那隻銀簪你可見過?」她有些着急,以至於聲音都變了。

提到銀簪,琉宛自然是知道那東西的重要,她低着頭細細回想了一下:「娘娘,奴婢記得昨夜您回來的時候頭上並未戴着那隻簪,會不會是……?」

聽她這麼一說,蘇媞月也記起來了,昨夜走的匆忙,好像真的把東西遺忘在蕭鶴野房裡了。

蘇媞月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,說道:「琉宛,我要再去一趟南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