◈ 四 合格的皇帝

五 小心思

  三十,早,曙光初顯,承天門外,一百騎士肅立,都是披掛整齊的。

  劉若愚牽着馬,眉頭緊鎖,能夠夾死蒼蠅。

  離離原上譜。

  先帝屍骨未寒,他就出來遊獵享樂,實在是大不敬。

  但是他之所以奉旨行事,是因為心有疑慮。

  更換南北兩大軍事機構話事人,怎麼看怎麼像是為了掌控軍權,雖說交出了京營,但是京營畢竟爛透了。

  待到了御馬監,才發現讓清流忌憚不已的內操軍也是徒有其名。

  號稱兩萬,也就千餘能用的,精通騎射者三二百,再選擇忠心可靠的,就帶來的百餘。

  御馬監是幹嘛的?

  顧名思義,就是養馬的,後來由此建立了勇士營,再後來合併了二十六衛中的騰驤四衛。

  就這?

  跟皇帝一樣離譜。

  但是劉若愚懷疑,皇帝打算讓他整頓御馬監,畢竟他家世襲延慶衛指揮僉事,有這個能力。

  聰明人還是有的。

  包括閹黨成員也有這個懷疑,只是皇帝本性畢露,也就打消了大家的疑慮。

  皇宮裡,朱由檢已經穿戴整齊。

  白馬銀甲金槍,不是一般的騷包。

  「怎麼樣,美不美?」朱由檢問道。

  「英武無過於陛下。」魏忠賢回道。

  真的羨慕。

  九千歲到底不是真神仙,六十歲的老漢,騎馬倒是沒問題,幾十斤的盔甲是真的穿不動。

  實際上,隨同左右的十來個太監都是勁裝,就沒有穿盔甲的,而且也沒帶兵器。

  皇帝的裝備很齊全,步弓三石,馬弓一石,配破甲重箭,風箏放起來,三五十刺客都是送,所以他敢出城呢,實在是武力值很可以的。

  金槍就是裝飾,佩劍可以殺敵,還有彈弓,不只可以射鳥,打人就可以問問王國泰。

  「上馬,準備出發。」朱由檢一聲喝,李永貞主動跪了下去充當馬凳。

  雖然他繳了十萬兩,卻知道不受待見,今日死皮賴臉地跟過來,就是為了獻殷勤。

  「怎麼,朕還上不得馬?」朱由檢踹開李永貞,翻身上馬。

  「萬歲爺神武,自然不需要奴婢的。」李永貞訕訕一笑,爬了起來。

  朱由檢回頭看向在別人攙扶下上馬的魏忠賢,說道:「賢啊,你就別去了吧,朕怕你被孫承宗幹掉啊。」

  可不能讓小賢子出意外。

  清理京營的活很多人都能幹,但是追贓二百萬可不就是一般人能幹的,再說,清理完畢,怎麼安撫勛貴?

  非得人頭不可。

  殺小賢子毫無心理負擔,殺別人可就是幹掉自己心腹,以後就沒人給干臟活了。

  目前,小賢子要好好的。。

  「萬歲爺前,那老倌豈敢放肆?」魏忠賢不以為意。

  那麼多保鏢,就算孫承宗有想法,又豈能得逞?

  「不可不防,你還是別去了。」朱由檢擺擺手,說道:「再說了,你上馬都要人扶,萬一摔下來……朕可離不得你,大明也離不得你。」

  魏忠賢當即給跪了,道:「多謝萬歲爺體貼,老奴實在是……」

  「行了,好好辦事。」朱由檢輕輕一踢馬腹,喝道:「出發。」

  馬速漸起,出了宮門。

  劉若愚為首的百餘騎士跪迎問安。

  朱由檢策馬走過,又勒馬回身,道:「平身,上馬!」

  「謝陛下。」諸兵上馬。

  朱由檢持劍,帶劍鞘捅了捅最近的騎士,發覺他端坐如山,滿意地點點頭,道:「都是忠勇的好漢子,今日表現好,給你們獨設一營,為朕臂膀!」

  「謝陛下恩賞!」諸兵齊喝,背挺的更直了。

  天子親軍啊!

  想當年,天子親軍二十六衛,如今多被御馬監和京營吞併,只有錦衣衛依舊威風凜凜。

  說不得,他們會成為下一個錦衣衛,再不濟,也是天子心腹,前途大大的。

  「出發!」朱由檢勒轉馬頭,狂奔出了皇城。

  門口,錦衣衛大漢將軍跟上,負責護駕等事宜,沿途街道已經戒嚴,一路狂奔出了城,直奔南海子。

  這裡已經有錦衣衛設立了臨時營帳,供皇帝休息使用。

  安排的很周到。

  從這點上看,魏忠賢已經徹底相信了朱由檢。

  可以理解。

  首先是太監沒有篡位的可能,畢竟大家不可能跟着個沒卵子的獲得世代富貴。

  唐末宦官那麼凶,動輒弒君換帝,也沒見一個沒卵子的上位的。

  其次,弒君肯定會引發天下叛亂,到時候就是死無葬身之地。

  大明可不是晚唐,大體還是安穩的,忠義之士眾多,各地軍隊建制完整並且聽從指揮。

  最後,就算成功換了個皇帝,誰又能保證比朱由檢更好糊弄呢?

  見皇帝進入營地,孫承宗帶着晚輩們行禮,道:「陛下聖躬安。」

  「朕安,平身,入內說話。」朱由檢沒有特別表現出對孫承宗的重視。

  裏面,錦衣衛一二把手田爾耕許顯純帶着一幫人迎駕。

  女的濃妝艷抹,男的都掛着彈弓,希望入得皇帝法眼。

  「起來說話。」朱由檢指着田爾耕問道:「靶場可曾備好?」

  田爾耕回道:「啟奏陛下,按照馬步弓標準,各設了一百靶,足夠使用。」

  朱由檢回頭招呼了一聲,道:「走,先讓朕見識爾等本事。」

  到了靶場,朱由檢首先抽箭開弓,策馬狂奔中撒手。

  咻~

  落靶。

  晚上打多了槍,射箭就不準了。

  再來。

  咻咻咻~

  全速狂奔,十中八。

  「陛下威武~」

  靚女們毫無矜持,大呼小叫,一副**的模樣。

  皇帝身後,不論是御馬監勇士還是孫家晚輩,都是駭然失色。

  十中八,已經是頂尖水平,足見皇帝武力超絕。

  朱由檢緩緩打馬,一邊朝美女們揮着手,回到了本陣,最終停在了孫承宗面前,問道:「朕這騎射可能上陣?」

  「可為上將,斬將奪旗不在話下。」孫承宗回道。

  「哈哈哈!」朱由檢說道:「天氣漸熱,你便脫了甲胄,晚輩中有精於騎射的,皆可上前一試,表現出色者,重重有賞。」

  不等孫承宗回答,朱由檢又對其他人說道:「朕欲重建羽林衛,朕親任羽林上將,現缺兵少將。

  全速馳騁,騎射十中一者可為兵,按命中排序,最高者為總兵,願入羽林者,盡可來試。」

  「陛下何其不公也?」一個大漢將軍叫道:「臣不擅射,然武藝精熟,膂力過人,數十人不能敵,何以不能入羽林衛?」

  「此言有理。」朱由檢點頭,對田爾耕說道:「再設靶子,檢驗近戰。」

  正好孫承宗脫了盔甲過來,朱由檢一把摟住他的肩膀,說道:「爾精於兵事,且為主考,定要替朕選的勇士出來。」

  孫承宗目瞪口呆,一時不能言。

  旁人以為他被皇帝的行為嚇住了,也確實是被嚇住了。

  就幾句話的功夫,朱由檢在他肩膀上畫了四個字:「穩遼月變」。

  穩定遼東,月余或月內有變故。

  孫承宗反應過來,跪下道:「臣遵旨。」

  顯然,皇帝有計劃,荒誕不經也都是偽裝。

  老懷大慰。

  若非場合不對,非得痛哭流涕不可。

  「行了,你去督考,朕要看看兒郎們的騎射本事。」打發了孫承宗,朱由檢宣布騎射考試開始。

  「臣僭越!」大喝中,孫之泳打馬而出。

  本來為殺魏忠賢而來,結果魏忠賢沒來,一肚子氣沒處撒,只把箭靶當奸賊。

  十中三,還行。

  「可領百人。」朱由檢點頭。

  七品官呢,有編製的,御馬監勇士都是心動,依次打馬而出。

  多是十中二三,寥寥幾個十中一的,還有十幾個十中四五的,最高者十中七,名張承恩,而孫承宗的孫子孫之沆同樣十中七。

  「好!」朱由檢高聲讚揚,道:「劉若愚乾的不錯,授錦衣衛千戶。」

  「謝陛下。」劉若愚謝恩。

  「張承恩,孫之沆,稍後狩獵,以獵獲定高下。」朱由檢說道。

  「臣本隨祖父往遼東禦敵,無心留在京營。」孫之沆說道。

  「忠孝兩全,甚好。」朱由檢點點頭,叫道:「孫承宗!」

  「臣在。」孫承宗小跑過來。

  鬚髮皆白,滿頭大汗,朱由檢視若無睹,說道:「孫之沆不錯,留於羽林衛,朕給你五十萬兩銀子帶走,如何?」

  「臣謝陛下。」孫承宗跪下,拉了一把孫之沆,說道:「臣孫定為陛下肝腦塗地。」

  孫之沆愕然片刻,終究沒敢忤逆其祖,跪下道:「陛下放心,臣定儘力博得頭名。」

  成為實際上的羽林衛統兵官,不說動用軍隊,就是自己也有很多機會暗殺魏忠賢。

  「臣亦當竭盡全力,必不教陛下失望。」張承恩沒那麼多心思,只是想一步登天。

  朱由檢龍顏大悅,揮手道:「來啊,上馬,準備狩獵。」

  田爾耕得令,立刻放出獵物,一時間,羊、鹿、兔子、獐遍地跑。

  「狩獵,收穫者有賞!」朱由檢一聲大喝,策馬而出。

  馬作的盧飛快,弓如霹靂弦驚。

  皇帝出手,十中六七。

  到底是活物,比死靶子難,而且常常一箭射不死,需要補箭。

  這才是常態。

  戰場上披甲戴盔,弓箭威力被極大的削弱,比如楊再興血戰小商橋,死後骨灰里得箭鏃兩升。

  不知不覺,諸人散開,朱由檢身邊只有兩個小太監王永慶和張永新陪伴。

  他倆是撿獵物的,毫無戰鬥力。

  咻~

  一箭射翻一隻兔子,王永慶剛上前,忽然一聲「吼~」,一隻斑斕猛虎竄了出來。

  王永慶嚇癱在地,當場就尿了,張永新驚呼:「護駕~」

  朱由檢下意識地勒馬,卻不想坐騎被嚇得動彈不得。

  「草~果真是溫室里的馬~」怒罵一聲,朱由檢摘了弓箭下馬,正對老虎,緩緩後退。

  「魏忠賢弒君?」朱由檢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,隨即搖頭,驅逐雜念。

  吼~

  猛虎低吼着,逼向王永慶。

  「陛下速走,陛下速走……」張永新戰戰兢兢。

  皇帝獵場都是搜查過的,甚至獵物都是飼養的,就不應該有猛獸。

  所以朱由檢信馬由韁,以致猛虎出現時無人護駕。

  「不行,王永慶隨朕幾年,豈可棄而不顧?」朱由檢止步,拉弓瞄準。

  許是覺得危險,老虎轉向朱由檢。

  「畜牲,受死!」怒喝着給自己壯膽,朱由檢撒手。

  咻~

  羽箭落空。

  太緊張了。

  抽箭,開弓,猛虎已經奔近,來不及瞄準,撒手。

  吼~

  正中前腿,猛虎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,跌倒在地。

  朱由檢大喜,立刻抽箭,只是那虎發了凶性,翻身而起,兩步奔近撲了過來。

  倉促撒手,再次落空,虎口近在咫尺,腥臭可聞。

  心慌意亂,手腳冰涼,眼看就要虎口加身,只見一個黑影飛來,把老虎撞飛了出去。

  來人落地滾了兩圈,猛地撲在老虎身上,老虎扭頭,一口咬住手腕,幸好護臂給力,未曾咬穿,那人就勢抓住虎舌,猛地一扯。

  刺啦~

  朱由檢似乎聽到了聲音,隨即就是老虎的慘叫。

  那人扔掉虎舌,掄起拳頭,對着虎頭猛砸。

  「護駕~護駕~」

  呼喝中,大隊人馬湧來,一部圍着朱由檢,一部衝到老虎近前,刀槍齊下。

  「臣失職,驚擾聖駕,罪該萬死。」田爾耕許顯純跪倒在地,感覺胯下涼涼。

  嚇尿了。

  朱由檢真有個三長兩短,即便他們是魏忠賢親兒子也得陪葬。

  「無妨。」朱由檢推開護衛,走到虎屍前,扶起護駕那人。

  正是抱怨皇帝偏心的傢伙,個頭不高,膀大腰圓,面相兇惡。

  朱由檢看他手背被虎牙劃破,傷口見骨,便取下汗巾捂上。

  「臣謝陛下……」

  剛要跪,朱由檢拉住,道:「來人,傳太醫,務必保證朕的勇士安然無恙,但有差錯,嚴懲不貸。」

  「多謝陛下,臣無礙。」那人說道。

  「姓甚名誰,任何職位?」朱由檢問道。

  「臣董大力,錦衣衛力士。」那人回道。

  「好,卻不想銀樣蠟頭槍的大漢將軍卻有如此勇士,得你一人,勝獵十次!」朱由檢大喜過望,張口就來:「授昭勇將軍,錦衣衛都指揮僉事,羽林衛參將,管猛虎營,挑有勇力者入營,額定五百。」

  「臣謝陛下。」董大力當場給跪了。

  從無品級一下子跳到三品,這駕救的,值!

  已經傍晚,朱由檢說道:「查一查這畜牲來歷,若為野生便作罷。諸軍清點獵獲,回城論賞。」

  朱由檢回身,卻發現坐騎依舊瑟瑟發抖,生氣地踢了一腳,喝道:「塗文輔糊弄朕,革職,遣鳳陽守陵,劉若愚,你掌御馬監,管不好一個下場!」

  沒人敢吭聲。

  出了這麼大事故,總要有人負責的,皇帝坐騎見虎癱瘓,難道不用背鍋嘛?

  但是也有膽大的,趁機邀請皇帝坐車。

  馬有很多,駕車的美女就一個,朱由檢眼睛一亮,果斷上車。

  這趟不虧。

  受了驚嚇,卻建了羽林,雖說只是個空架子,卻也有了一二百可用之兵。

  否則捉拿魏忠賢時,一聲令下卻無人響應,那得多尷尬?

  最重要的是,名正言順拿下了御馬監,魏忠賢不滿也不敢說,否則就是錦衣衛一二把手換人。

  總要有人背鍋的。

  如今,就等老魏清理乾淨京營,然後把他幹掉。

  當面你是心頭好,背後就出冰冷刀,嗯,這才是會做皇帝的,絕對沒毛病。

  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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